夢里夢外是小河
故鄉(xiāng)的高崗上，有一條曲曲彎彎的小河，只在洪水猛漲的時候，河里水花四濺，水聲疊起。平常季節(jié)，能在干涸的河道上撿拾許多石子，棱角分明、色彩斑斕。
昨夜，我又看見了我那親愛的小河流。
小河變得寬敞了，在一處平坦的河里留駐下一只龐大的石頭烏龜，頭朝岸邊張望，只有三只腳掌撐在沙堆里，它的另一只腳不知去向。
我站在岸邊觀望，為石頭烏龜少了一只腳淚流滿面。
哭泣的雙眼，期裂的聲音，引來了我的爸爸還有許多不太熟悉的人。他們穿梭在小河里高低不一的石頭縫隙里，尋找我哭泣的原因。我看著他們，他們撫摸著小河的石頭，觀望每一處可能藏匿一種令孩子擔驚受怕的冤魂。
沒有找到，卻看見了一條蛇一樣的魚和一條魚一樣的蛇。
魚很大，它的嘴巴足以裝下成人的一只手。只是在那干涸的河里，沒有水，它只能憑借身體里的滲出的汁潤滑它與石頭泥沙的摩擦，在石頭的夾縫里躲藏岸邊人們驚異的眼光。一陣駭然后，我也加入追打它的行列。
也許是它的龐大帶來的驚嚇變成了膽大，也許是心悸后有一種后怕，我們在石頭縫隙里追打，最終導致魚的反攻。
魚以跳躍的姿勢首先赴進我的懷里，在我的手臂上輕輕地啃咬了一下，有點微微的淡血滲出來，沒有疼痛。又迅速飛躍至我對面另一個人身上，準確啃咬在其手腕處，松開口，落下。魚在不停地跳騰，似乎要將周圍追打它的每一個人都一一啃咬過。那被啃咬的手腕留下了兩個洞，兩股鮮血從洞里直往外冒。
我的骨子里很殘忍嗎？
我使勁全力，捉住魚，將手直接插進它嘴里，任它啃咬。我流淌的眼淚和著一股氣憤攥成無比的氣力，將魚撕扯成無數(shù)碎片，將那塊塊片片拋向河岸沙地……
還有一條黑色的魚一樣的蛇。還穿梭在另一河岸的石頭縫里，油光光的身體，黑得發(fā)光的外衣，看著就會驚悚每一處花草樹皮。它給外界制造的害怕導致沒有人敢靠近，只得遠遠地看它鉆進那方土地下面去。
回想夢里的種種，知道自己不是殘忍，只是一種面對攻擊時的自我救瀆罷了。
在極度懼怕中醒來，我生病了。
當身體不聽大腦指揮時，大腦不會停止思考。
大腦攆出一句話：疾病是小規(guī)模的死亡彩排，死亡是大批疾病的堆積。也許正因了最終目的的渺茫和遙遠，才激發(fā)出更堅韌的努力和更猛烈的熱愛。
對小河的熱愛也愈加濃烈起來。
只長詩歌的故鄉(xiāng)
最先長過枝繁葉茂和善良
流水與山花對唱
育成生命無限敞亮
心靈睡過的地方
不見村莊不見理想
小溪落淚成行
野棉花
開在他鄉(xiāng)
沒有刺鼻的芳香
聽見山音水聲時
夢一直醒著多好
卻這么
卻這么
將自己隨意丟在了異鄉(xiāng)的高崗
我知道這世間每一個人都有一條自己的小河，流淌一方山水，流淌一脈戀歌。而我的河早已枯草蔓延、只有石頭烏龜和咬人的蛇一樣的魚，老態(tài)龍鐘后將消失在我的記憶里。
人會像河一樣，流淌著流淌著，會改變了最初的方向，會流變最初的模樣，會枯竭成一粒沙子，會縮小成一片菅芒。
生病就是一種干涸，和我那小河一模一樣。無數(shù)次的龜裂，已裝不下山川的蔥綠和茁壯，更耐不下山雨急切奔往大江大河，做一條小河，不期泉水叮當響，只為山洪季里花果能飄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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